作者：The Economist

原标题：Putin’s plan to defeat the dollar

编译：Liam

10 月 22 日，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将在伏尔加河畔喀山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上与包括印度总理和中国领导人在内的 24 国领导人合影，届时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去年，当该集团在约翰内斯堡举行会议，成员国从 5 个扩展至 10 个时，普京先生不得不留在国内，以避免被海牙国际刑事法院签发的逮捕令逮捕。这次，他希望人们看到他在这个迅速发展的俱乐部中发挥领导作用，挑战西方主导秩序的统治地位。

最初的金砖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已经成立 15 年，但取得的成就却微乎其微。然而在本次峰会上，普京总统希望赋予该集团影响力，使其建立新的全球金融支付系统，以挑战美国在全球金融领域的统治地位，并保护俄罗斯及其盟友免受制裁。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i Lavrov）上个月表示：「所有人都明白，任何人都可能面临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的制裁。金砖五国支付系统将允许「经济活动不依赖于那些决定将美元和欧元武器化的国家」。俄罗斯称之为「金砖四国之桥」的该体系计划于一年内建成，各国将可通过由本国央行运营的数字平台进行跨境结算。该体系可能借鉴了另一个名为「mBridge」的项目，但这一项目由西方主导的国际清算银行（BIS）参与运营，因此备受争议。

会谈将聚焦重塑世界金融管道的竞赛。中国长期以来一直押注支付技术——而非债权人的反抗或军事冲突——将削弱美国作为全球金融中心所获得的权力。金砖国家计划可以提供更便宜、更快捷的交易。这些好处可能足以吸引新兴经济体。该计划确实具有潜力，但西方官员担心它可能被用来规避制裁。而有些人则对国际清算银行（BIS）的意外角色感到沮丧，这个总部位于瑞士的组织被称为「央银行中的央银行」。

美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是二战后秩序的主要支柱。这反映在其经济和军事实力上，也反映在以美元计价的资产（如国债）被视为免受政府没收和通货膨胀影响且易于买卖上。尽管各国央行已将其持有的资产多样化，包括黄金，但约 58% 的外汇储备为美元（见图），美元的「网络效应」使美国银行处于世界支付系统的中心。在全球范围内汇款有点像乘坐长途航班，如果两个机场没有直接连接，乘客就需要转机，最好是在一个繁忙的枢纽机场，那里有其他许多飞机连接。在国际支付领域，最大的枢纽是美国，世界上许多银行将付款的外币兑换成美元，然后再兑换成收款货币。

美元的中心地位产生了两位学者亨利·法雷尔（Henry Farrell）和亚伯拉罕·纽曼（Abraham Newman）所说的「全视」（panopticon）和「咽喉」（choke point）效应。因为几乎所有以美元交易的银行都必须通过美国的代理银行进行交易，所以美国能够监控资金流动，发现恐怖融资和规避制裁的迹象。这为美国领导人提供了巨大的权力杠杆——他们一直热衷于利用这一杠杆来替代战争。到 2021 年，在接下来的 20 年里，受美国制裁的人数将激增 900% 以上（达到约 9400 人）。美国要求一些外国银行与 SWIFT 断开连接，SWIFT 是一个总部位于比利时的信息交换系统，200 个国家的约 11000 家银行使用该系统进行跨境资金转移。2018 年，SWIFT 切断了与伊朗的联系。

与 2022 年俄罗斯攻打乌克兰后遭受的金融攻击相比，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西方冻结了俄罗斯在国外持有的 2820 亿美元资产，切断了俄罗斯银行与 SWIFT 的联系，并阻止它们通过美国银行处理支付。美国还威胁对支持俄罗斯战争的其他国家银行实施「二级制裁」。就连支持制裁的欧洲决策者也对 Visa 和万事达（欧元区依赖这两家美国公司进行零售支付）在俄罗斯迅速关门感到震惊。俄罗斯遭遇的这场金融海啸促使美国的对手加快摆脱美元的努力，并促使许多其他国家政府审视对美元的依赖。中国认为这是其最大的弱点之一。

普京总统希望在金砖国家峰会上利用人们对美元的这种不满情绪。对他来说，制定新的金融支付计划是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也是一项地缘政治战略。俄罗斯的外汇市场现在几乎只交易人民币，但由于无法获得足够的人民币来支付所有进口商品，俄罗斯只能采用易货贸易。10 月，俄罗斯同意用鹰嘴豆和小扁豆支付从巴基斯坦购买柑橘的费用。据一些报道，这些流动性紧张的情况正在加剧。

普京希望通过建立自己的金融体系，使在美国体系之外的生活更加舒适。在喀山峰会召开之前，金砖国家官员举行了一系列会议。他们讨论创建一个信用评级机构，与西方主要评级机构竞争，因为俄罗斯认为后者「容易受到政治影响」。他们还研究了创建再保险公司，以避开西方公司，后者被禁止为一些运输俄罗斯石油的油轮提供再保险，他们还研究了创建支付系统，以取代 Visa 和万事达卡。普京先生曾推动创建金砖国家通用货币，以一篮子黄金和其他非美元货币为基础进行贸易定价，但印度官员最近几周对此表示反对。

迄今为止，最严肃的倡议是使用法定货币支持的数字货币的计划。这将使中央银行，而不是能够进入美国美元清算系统的代理银行，成为跨境交易的中介。在金融系统去中心化的背景下，该提议意味着任何国家都无法切断与另一个国家的联系。由于商业银行将通过自己的中央银行进行交易，它们无需与外国银行保持双边关系，从而规避了当前代理银行系统的网络效应。

俄罗斯财政部和中央银行在 10 月份的一份报告中概述了「金砖四国桥梁」计划。这份长达 48 页的报告批评了西方金融体系，并指出「由于跨境结算的新颖性、相关风险以及潜在的经济变革，有必要进一步详细研究新的跨国平台」。该计划重点关注由中央银行运营的数字货币，似乎至少部分受到了名为 mBridge 的实验性支付平台的启发，该平台由国际清算银行与中国、香港、泰国和阿联酋的中央银行共同开发。中国官方媒体称，新的金砖国家计划「可能会借鉴」国际清算银行 mBridge 项目的经验教训。

国际清算银行（BIS）的这项实验在设计上是无害的，于 2019 年启动，当时俄罗斯尚未全面攻打乌克兰。据参与该项目的数位人士称，它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它可以将交易时间从几天缩短到几秒钟，交易成本几乎为零。6 月，国际清算银行（BIS）表示，mBridge 已达到「最低可行产品阶段」，沙特阿拉伯中央银行作为第五个合作伙伴加入了该计划。另有 31 个成员为观察员。通过创建一个可能比现有系统更高效的系统，并削弱美元的主导地位，国际清算银行无意中踏入了地缘政治雷区。

财政部高级官员杰伊·尚博（Jay Shambaugh）表示：「如果有人出于政治原因在美元体系之外进行交易，我们希望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比使用美元体系更高。」美联储认为，新型数字货币的效率提升可能会削弱美元在跨境贸易中的使用。反过来，它们可能会推动中国货币的发展。9 月，一位香港官员在与银行家和官员讨论 mBridge 时说道，它「提供了另一个机会，使人民币在跨境支付中更易于使用，而香港作为离岸中心将从中受益」。

金砖四国、中国或俄罗斯有可能复制 mBridge 的概念和代码吗？国际清算银行无疑将 mBridge 视为一个联合项目，并认为它对谁可以加入拥有最终决定权。然而，一些西方官员表示，mBridge 试验的参与者可能将其中涉及的知识资本传递给其他人，包括金砖四国之桥的参与者。根据多个消息来源，中国在 mBridge 项目背后的软件和代码方面处于领先地位。中国人民银行领导着该项目的技术小组委员会，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官员在 2023 年发表的评论，其数字分布式账本是由中国人民银行（PBOC）建立的。也许这项技术和专业知识可以用来建立一个超越国际清算银行（BIS）或其西方成员范围的平行系统。国际清算银行（BIS）拒绝评论其试验与普京先生计划之间的任何相似之处。

金砖国家进军支付领域，揭示了多边组织面临的地缘政治新挑战。在 2020 年 G20 大型经济体集团会议上，国际清算银行被赋予两项任务：改进现有体系，以及在中国推动下尝试数字货币。今年早些时候，国际清算银行行长奥古斯丁·卡斯滕斯呼吁建立「全新的架构」，并对金融体系进行「根本性的反思」。然而，由于该组织不同成员的目标相互冲突，保持中立变得越来越困难。国际清算银行创新中心负责人塞西莉亚·斯金斯利（Cecilia Skingsley）承认，世界已经变得更加难以驾驭。但她表示，该组织仍然可以为所有国家解决问题发挥作用，「几乎不受他们可能有什么其他议程的影响」。

美国及其盟友的一个选择是试图削弱与美元竞争的新支付系统。西方官员已向国际清算银行发出警告，称该项目可能被怀有恶意的国家滥用。据一些前工作人员和顾问称，国际清算银行已放缓了 mBridge 的工作，并且不太可能接纳任何新成员加入该项目。另一个选择是改进以美元为基础的系统，使其与新竞争对手一样高效。美国已经做好了竞争的准备。今年 4 月，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与其他六家央行共同参与了国际清算银行（BIS）的一个项目，旨在提高现有系统的速度和降低成本。美联储还可能将其国内即时支付系统与其他国家的系统连接起来。SWIFT 创新主管汤姆·茨查赫（Tom Zschach）表示，SWIFT 本月表示计划明年进行数字交易试验，利用其现有的优势，包括强大的网络效应和信任能力。

任何金砖国家支付系统的竞争对手都将面临巨大挑战。保证流动性将非常困难，或者需要政府提供大量隐性补贴。如果两国之间的资本和贸易流动不平衡（通常如此），它们将不得不积累对方货币的资产或负债，这可能并不受欢迎。作为金砖国家的重要成员，印度对中国存在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为了扩大数字货币系统的规模，各国必须就结算和金融犯罪的复杂规则达成一致。这种一致性不太可能在喀山取得胜利。

然而，尽管如此，金砖国家计划可能仍有达成的动力。人们普遍认为，当前的跨境支付系统速度太慢，成本太高。富裕国家倾向于加快支付速度，而许多其他国家则希望彻底推翻现有系统。据智库大西洋理事会估计，至少有 134 家央行正在尝试数字货币，主要用于国内。自俄罗斯攻打乌克兰以来，致力于跨境交易数字货币的央行数量增加了一倍，达到 13 家。本周的金砖国家峰会并非布雷顿森林体系会议。俄罗斯及其盟友所要做的就是将相对较少数量的制裁相关交易转移到美国无法触及的地方。不过，许多人志存高远。明年，金砖国家峰会将在巴西举行，由该国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主持。他对美元的力量深恶痛绝。去年，他说：「我每晚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所有国家都必须以美元作为贸易基础？是谁决定的？」